长岭遇雨-09
【成天裸奔的汤姆杰瑞在海边穿起了沙滩裤，习惯的并不一定是对的】
任何一个流行词到了能上春晚这个地步，就说明它已经用烂了。
用烂了是什么概念，就是本来大家觉得新鲜好玩的东西，现在见着了不踩一下都仿佛会被带累成俗人。
举个栗子：小鲜肉。
王源觉得他和王俊凯没赶上好时候，不对，应该是他觉得他们挺冤屈的。
这词刚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没火，或者说火了也没啥用，那会儿他俩充其量能算是小奶猪。眼见着一群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哥哥们乘此东风混得风生水起，说实话还真有点小羡慕呢。
再小也是懂的，机场现场人山人海的粉丝和实实在在被主流媒体包围，不是一个层面的事儿。
可惜等到他们火了，勉勉强强够得着鲜肉标准的时候，这词儿却烂了。
烂到什么程度？一众老腊肉和此生泡鲜肉无望的老姑婆躲在键盘后边儿逮着就喷。
不喷不行，为什么？
我靠你不喷啊？那你绝对是喜欢鲜肉！真（chou）没（bu）品（yao）位（lian）！
就酱紫。
于是天真无邪的小可爱们过早地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深深恶意，在悲愤和委屈中一边被拔苗助长一边努力向上蹭蹭。
前几年王源曾说过一句特别坦诚也显得他特别傻的话，就是他以为自己唱歌好那光唱歌就行了，发现自己太天真后他开始了和舞蹈多年的相爱相杀，之后心态竟然也渐渐变了——从“我靠这么难能不能不跳啊”急转直下成了“你个舞蹈还牛逼了看老子跳不死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突然开的窍，好像也有过特别一根筋的时候，舞跳得不够好，就每天挺在那儿练呀练呀练的，练到精疲力竭，练到自我怀疑。
原来能将一件事情宣之于口并不表示不在意啊。
可即便舞跳得像模像样了他也必须承认自己依旧缺乏安全感，不仅是在跳舞的事情上，就连唱歌也是，所谓他坐在钢琴前就会变得轻松自在的说法真的只是粉丝滤镜下的传言，他知道自己在真实地不安着，不安到有点不敢听自己现场的声音。
可偏偏王俊凯是那种习惯事后找不足的人，找也就算了，还非要明明白白指出来，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
两人为此闹过不少别扭，主要方式是冷战，偶尔也会火冒三丈地公然互怼，男生之间说话没什么分寸，一时口不择言互相伤害也是有的。
王源心说王俊凯我都这么辛苦了，你那些夸奖的话能不能别只说给媒体和粉丝听，偶尔也私下里跟我说说啊？
可是王俊凯偏不啊，好像真的是怕他会得意洋洋，嘴里说出口的话总让他想打人。
你又不能替我努力，能不能就别说我了啊！
这话王源说不出来，他觉得王俊凯就像是被对他好的那些部分一下子推上了道德制高点，有点类似于父母的“我们都是为你好啊”云云，让人心里有气又没理由撒。
有气归有气，该努力的部分还是一点儿都不敢落下，演艺之路有点像小说里的帝王之路，背后注定是孤独难捱的，而且私下偷懒1小时台上丢脸10分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有种蠢蠢欲动的骚动，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就算不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也得让粉丝惊一下，让公司吓一跳。
最重要的是，让王俊凯别再像小老头似的教训他了。
他甚至可以脑补王俊凯佩服的五体投体对他说“源儿你好厉害”之类的话的样子，那样的话他就要摸一摸王俊凯那个总是昂着的脑袋，表示自己收下他的佩服了。
想想就觉得开心，所以他还可以把自己逼得更紧一点。
努力和用力过猛，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当王源在生日会上唱完自己写的第一首歌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安全。
他觉得自己挺坏的，不声不响地完成了这件算是惊天动地的事情，连王俊凯都几乎到了最后一刻才告诉。
不过他不后悔这么做，甚至有点小激动——好的我的任务完成了，请大家夸我吧夸我吧夸我吧。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王俊凯说的是：“王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问题太突然了，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喜欢的人啊……感觉是很遥远又很逼近的问题。遥远是因为，记忆里能找到的所谓喜欢，除了幼儿园分给过他一块糖的小女朋友和小学班上那个作文写得特别好的女班长，剩下的就只有媒体不断的追问和起哄了。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是因为这首歌吗？好像歌里也没什么明显的痕迹啊……等一下，为什么要说“痕迹”？？这就是很单纯很单纯的作品好不啦！难道都要发生点儿什么才能写歌吗！又不是霉霉！
都说了是写给粉丝的歌了！！！
说起来，写歌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吧，就是每天得空的时候拿手机码几句词，或者记些零碎的旋律，有时间了整合一下，修改一下，吃着饭、玩着手机、听着歌 之类的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有灵感，然后就去记录了，很简单很日常的啊。
跟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没什么区别啊。
所以说，王俊凯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是因为……写了歌却没告诉他，所以怕自己有事瞒着他吗？
这样想着，王源觉得自己得给这位敏感的老兄吃一剂定心丸：“我要是有了，你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王俊凯哪有这么好糊弄：“所以，你也有可能憋着谁都不告诉了？”
“哪能呢？”王源跟他打哈哈，“有了一定跟你说昂~”
“……”
看着王俊凯还是黑着的脸，王源索性走回来老爷们儿似的挺在沙发上一脸无辜：“怎么了我对你都比对我爸妈还坦诚了，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我没什么不满。”
是不是人都会这样？从一开始的无话不说，到慢慢学会话说一半，话不多说，最后无话可说。
可惜在那个年月里，王俊凯还不会区别想说的话和该说的话，王源也没敏感到去计算每一次无疾而终的交谈。
就算已经分开为各自的行程忙碌过一两回，那也不过一时半刻，都不够小孩子家家兴奋的呢，哪会想过以后怎样。
他们对彼此的概念还停留在那个形影不离的2012，觉得不说了就不说了呗，反正今天不说明天还可以说，生气了不想理对方的时候都还得说话呢，又何必斤斤计较这一次呢，对吧？
等很久之后王源再想起这些琐碎的小事时，觉得他和王俊凯之间最大的问题可能是：关系太好了。
好到自然而然把对方划进了“家人”的范畴，所以不曾去认真经营过两人的关系。
这世上能跟人从出生牵绊到离世的，也就是“关系”二字了。
先有父母亲人，再有朋友同学，而后结婚生子，有了子孙后辈。除了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外，大多数关系都是要小心维系的。
有时简简单单的一个词还能引来更复杂的事情呢。比如男性朋友还是男朋友？好朋友还是兄弟？闺蜜还是死党？
每个人都在生活中斤斤计较着，不断衡量着，生怕自己多付出一些就吃了亏。
他和王俊凯当然也计较，只不过方式不太一样，是那种你对别人好就得对我更好的计较，反正所有人中我们俩必须最好。
又不是亲人，又要是最好，又不费心经营，又要用尽全力。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也许一开始就错了。
后来王源20岁的时候写了首歌：
“我们之间有共同之处，但这并不足以弥补鸿沟。”
“身后背负了过多往事，抛不下回忆就走不过寒冬。”
然后他唱完就很倒霉地受伤了。
然后王俊凯居然没有赶到他身边。
然后他还没想明白那个问题。
都说男生到了25岁才会成熟，所以到了24岁那年王源也还不明白。
他在舞台上抱怨似的唱：
“我们必须不断维持关系，不然会感情消失，不然会断了联系。”
然后王俊凯就打电话给他特凶地说：“你是不是傻？”
然后他又像15岁时一样理直气壮：“难道都要发生点儿什么才能写歌吗？！”
然后他就突然顿悟了。
不是非要发生点儿什么才能写歌，而是音乐本身就是情感的表露，越是日常生活中不经意间写出的歌，越能表达他真实的内心。
所以当年不是王俊凯太过敏感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这种问题，而是他太过钝感有了喜欢的人却不自知。
好在十五岁的王源并不知道这些，他沉浸在小得意和小不安里，继续不怎么悠哉地当他的大明星。
那年冬天他们迎来了第一个常驻的综艺节目。
录制第一期的时候王源挺嘚瑟挺卖命的，几期之后天气开始冷了，起得又早消耗又大，身体就有点吃不消，加上有的时候配合台本反复演出挺累的，他就有点懒怠得动了，算了算自己的积分，琢磨着是不是该节省体力少出头多智取。
王源觉得这件事有意思的部分是，每次录制前嘉宾们都可冷静了，等真的干起来又免不了被现场气氛逼得原形毕露，该跑跑该怂怂，反正完事儿了所有的锅都是台本背。
可王俊凯喜欢这种通告，早起刚醒的时候迷迷糊糊都不忘拎着他一起压压腿热热身，活动一下筋骨免得受伤。录制的时候该跑跑该跳跳，时不时还逞个小英雄什么的，投入的不亦乐乎。
他很喜欢王俊凯的一点是，无论是想红也好还是想赢也罢，都能坦坦荡荡说出来，然后很热血地努力——没错啊，想要就是想要，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他的话有点不一样，想要也不太喜欢说，但不说并不代表不争，最好是争到了再说“赢了”，很体面的样子。
看着王俊凯高兴，王源也高兴起来。虽然嘴上百般不愿意说，他心里也挺享受这个过程的，有点像是双人游戏，互相掩护协助，一起打怪升级。
他对个人英雄主义感觉一般般，但他对王俊凯偶尔的小英雄形象挺满意的。
超级英雄电影勉强能和传统武侠划一堆，有点成人童话的意思。
可现实生活往往比较残酷，英雄无用武之地是常有的事。
翻过年后王源摊上了倒霉事儿。他自觉是个很会把握界线的人，当艺人是一回事，个人的生活是另一回事，对粉丝感谢归感谢，也只是把他们都划分在工作的范围里，该撩撩，该宠宠，该回避推拒的也不错分毫。
规规矩矩，相安无事。
奈何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总有人一身脏水还要上赶着贴过来溅他一身骚。
那事儿来得突然又莫名，王源懵逼得厉害，好半天都没觉出什么明显的感受，自己一个人静了一会儿才觉得生气，不是火冒三丈的气，而是无语凝噎的气。
更无奈是，他正在房间里一边调整情绪一边想着该怎么办，强哥却跑来咚咚咚地敲门。
进了门也不说话，肢体动作相当丰富地表演了一套抓狂生气拍桌子摔东西的戏码。
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王源又好气又好笑，顾不上理会强哥的浮夸演技，跑去找那个坏脾气的家伙。
房间里的状况有点糟糕。
椅子被踹翻，桌子也歪着，地下零碎散着些东西，连最喜欢的香克斯和乌索普都头身分了家。
而那个傻家伙正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留给他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王源没说话，轻轻走过去。
不是没有脚步声，可是王俊凯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源走近了，走到他背后，伏下身重重地趴在了他背上。
“王俊凯。”
傻家伙没反应。
“王俊凯～”微微拖长了尾音，有点撒娇的意味，“我不高兴。”
傻家伙抬起手握住了他圈在脖子上的手臂，很用力地握了一下，然后迅速放松，好像想让他痛一下，又很怕他会痛。
那天两个人坐在那里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搞笑的事情，懵逼的事情，生气的事情，却不说难过的事情。
小时候的事情，现在的事情，却唯独不说这次的事情。
说到开心的时候，王俊凯笑起来，笑得很魔性。
可看到王俊凯的笑，王源却有些莫名的内疚。
他没有小心眼儿到以为王俊凯是因为他添了麻烦而心情不好，他知道他的小队长一向责任心强的不得了，估计是觉得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内心很懊丧吧。
要是哪天王俊凯遇上了这样的倒霉事，他也会很难受很沮丧，所以最好还是别遇上，他不喜欢无能为力的感觉。
仔细想想，要是真遇上了，他好像要比无能为力还要更不舒服一点。
会是那种，小时候蛋糕上的草莓被人抢走的不舒服。
自己的冰淇淋被别人舔了一口的不舒服。
好烦。
时间在王源和王俊凯之间画了个漂亮的螺旋形，平面上王源走到了跟王俊凯重叠的中考前，三维角度两人的年龄差还是不减分毫。
刚上中学王俊凯拿他那个999名开玩笑的日子好像也没过去多久，王源却从开开心心上学最重要的奶源儿变成了不考好都不行的源哥。
那段时间王俊凯少有地不跟他罗里吧嗦，甚至不怎么过问他学习的事情，最多问问他时间上的安排什么的，安静地仿佛不知道他要中考。
王源心里有点好笑，表面上却也跟王俊凯似的端着——你不问我也不说，看你撑到什么时候。
心里较劲儿表面上不可能没表现，往常在家十句话八句不离王俊凯的王小源像是屏蔽了关键词似的，在重庆和北京之间往返了几次也绝口不提工作上的事情，搞得源妈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想了很久终于逮住他问：“小凯最近怎么样？你怎么都不提一句的，又吵架了？”
“没有啊，”王源表情无辜一副沉浸在闭关中的样子，“我专心学习哪有心思跟他吵架。”
这种没有任何含金量的摆架子就跟女追男隔的那层纱似的，轻轻一戳就破了。
王俊凯打电话说要回重庆的时候王源强装镇定：“要回学校考试啊？”
那边儿回答的挺慢的：“……嗯。”
“哦。”王源应了一声，装，你再装。
“那什么……”王俊凯的声音有点儿飘忽了，“时间挺宽裕的，我回去以后找你一趟。”
王源努力抑制自己上扬的嘴角：“蹲我的人挺多的，而且我还要学习呢，要不你别跑了，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就行了。”
“……我还是去一趟吧，跟叔叔阿姨也打声招呼，好久不见了。”
“又不是过年过节的，有什么招呼好打的？”小天蝎接着捉弄他。
王俊凯愣了一下，顿时声音抬高了一个八度：“王源儿你耍我呢？？？”
“噗哈哈哈哈哈哈……”小屁孩儿笑出声，“啷个楞个哈。”
挂了电话就蹦蹦跳跳地找妈妈，说王俊凯要过来，小脸儿上笑得要发光。
其实中考前两个人的见面挺寻常的。
所谓的寻常，不是平常一起东奔西跑地工作时相处的寻常，而是小孩儿在自个儿家里呆着的寻常。
跟源家爸妈打了招呼一起吃了饭，王俊凯就钻进王源的小房间里横在他床上看他复习，在床上抓耳挠腮良久后忍不住又起来，走近了书桌去揉王源炸着点儿呆毛的小脑袋：“考好了我请你吃饭。”
王源头都没抬：“考不好就不请了？”
“也请。”王俊凯笑了，觉得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不对啊，怎么我考试也是我请，你考试也是我请？”
王源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你猜？”
“哦，我就是折你这儿了是吧？”
“嗯哼。”
王源仰起头时小脑袋在王俊凯手心里蹭了一下，落入眼帘的是王俊凯一分无奈一分好笑剩下八分都很温柔的笑，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多突突了两下。
脑袋里有根弦突然绷紧了，不经思考就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王俊凯，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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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更，努力努力！
今天买了橙子吃，可是好酸不开心ಥ_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