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岭遇雨-08-葵英

长岭遇雨-08

【我叫不高兴，你是我的没头脑吗？】

忙忙碌碌一整年，过年的时候王俊凯好不容易休息了几天，当然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偶像事业会让他今后连年都过不好。
好在大部分人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对未来的预见性也相当有限，王俊凯的天赋又显然在不在这方面，所以那个春节他过得还是挺踏实的。
王源跟前两年一样照例到他家串门，两个人过了“左手右手”的尴尬期之后还跟以前一样好得不得了，王俊凯心焦焦地想把人拉去自己房间两个人玩自己的，奈何七大姑八大姨的每次见了王源都拉着不放，非得捏会儿小脸蛋儿说会儿话不可。
可能是因为家里开了暖风吧，王俊凯扒着客厅的门框看小孩儿被揉来揉去的，心里烦躁得想拆门。
知子莫若母，凯妈妈端着洗好的水果从旁边经过看他跟炸了毛的猫似的，故意道：“源源比你讨人喜欢吧？”
可惜王俊凯惦记的不是这回事，上不了这个套：“他明明是来找我玩的！”
“待会儿再玩吧还早着呢，”凯妈觉得好笑，自家儿子有时不像十五倒像五岁，“谁看见好看的小孩都会喜欢，我看到可爱的孩子也想亲一亲抱一抱逗着玩一会儿呢。”
母上大人端着水果盘扬长而去，独留王俊凯在原地凌乱——
“哈？？还亲亲抱抱？？他都多大了？？”
“……我没说源源……”
一抬头刚好看到有人把“魔爪”伸向了王源圆圆的小脑袋，王俊凯忍无可忍一个健步冲上去把人夺回来：“不能摸头！摸头长不高！他都一年没长个了！”
趁这机会终于把王源解救成功，进屋关了门王俊凯正得意洋洋地准备听赞美，没想到王源抬腿就踹他：“你说谁一年没长个了？？”
王俊凯龇牙咧嘴地捂住腿——小兔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了这一招，专踢他小腿前侧——忍不住嘴上欺负他一下：“反正某人跟我的差距越来越大了，我也不知道谁一年没长个。”
“我长了！！”王源瞪他瞪他再瞪他，“……只不过没长那么快……”
就是这点别扭最可爱，就不说“没你长得快”。
王俊凯笑得忘了腿疼，忍不住揉他脑袋，却被王源用了把手拍了下来：“谁刚才说摸头长不高的？还摸！”
“我这个不一样！我这是把长高的功力传给你呢！”王俊凯一只手被打另一只手还不安分，“你还不谢我？”
……膈应人还这么中二，王源简直服了他，又抬手打他另一只手：“神经病啊你！”
王俊凯也不跟他吵，仗着身形大一号，一只手挡着他两只手的攻击，另一只手执着地摸他脑袋。
不能怪他欺负人吧，要怪就只能怪手感太美妙。
都是闹起来不肯吃亏的主，你来我往间使了好大的劲儿，在不大的房间里跌跌撞撞碰倒了椅子。
“哐当”一声的同时两个人跌在王俊凯小小的单人床上，还没来得及继续作战，就听门外边凯妈喊道：“小凯！不许欺负弟弟！”
王源正想告他一状，没想到却被王俊凯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
心里道着好险好险，王俊凯大声答道：“没有——我们闹着玩呢！”
低下头的时候就看王源被他捂着嘴想笑笑不出来，小脸儿憋得通红跟小苹果似的，呼吸很短很急促地打在他手心，让他有点挪不开手。
王源憋得有点难受了，王俊凯压在他身上这个重量也不轻，于是求饶似的眨了眨眼睛。
王俊凯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手，就看王源大口倒着气儿，脸上的红晕一时半会儿下不去，嘴巴一张一合的，依稀还留了点儿口水在他手心。
“……就想亲一亲抱一抱……”
脑海里不知道为何浮现方才的那句话。
王俊凯盯着王源脸上那一小片红晕，不知为何自己的脸也开始发起热来，只觉得脑袋变得特别沉，撑不住就落下去，嘴唇准确地降落在那小红脸蛋儿上吧唧一口。
……
王源挺急促的呼吸顿时就停住了。
“……那个……那什么……”什么情况？？刚才我干什么了？？我的妈呀！！
“……你先……起来，重死了。”王源脸色没什么异常，只是眼睛飞快地眨着，也不看他，声音小小的。
王俊凯迅速地爬起来，脸涨得比刚才快断气的王源还红，脑内小剧场飞速运转着给自己找台阶下：“那啥……我可能是饿了……”
王源似乎缓过了方才的震惊，这会儿一脸冷漠：“所以我长得像包子还是饺子？”
“像小苹果……”
尴、尬。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王源突然拎起枕头向他砸过来：“王俊凯你是属狗的吗？打不过就咬人？？”
王俊凯反应迟钝了一秒，被砸了个结结实实，等到第二下来的时候才拿手臂挡了一下：“谁打不过谁啊？再说谁咬你了？！我那是……”
“你就咬我了！”王源不给他说完的机会，上来又是几下子。
王俊凯脑子这才跟上趟，一边挨着打一边思考人生——
不是咬，那是什么？
难不成……那是亲……吗？
可王源确实没给他认真考虑的机会，抡着枕头没几分钟把人给打懵逼了。
不过王俊凯是谁啊？出了名的认死理。到了晚上两个人头靠头脚挨脚地挤在那张小床上时，还是很执着地开口解释他花了整个洗澡时间想明白的问题。
“王源儿，我妈说，她看到可爱的小孩也会想抱一抱亲一亲的。”
王源没跟他再纠缠咬还是亲的问题，只是问道：“所以，我是小孩儿？”
“差不多吧……”王俊凯声音越来越低，他感觉到王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这就说明是有点不高兴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话挺矛盾的，要是小孩儿，之前就不该开那种大大小小的玩笑，要不是，刚才就不该亲他的脸蛋儿。
但他也不喜欢王源的处理方式，解释不了的问题，难道就能随便搪塞过去吗？
亲非要说成咬，有那么讨厌吗？
是很纠结的问题。
可是再纠结也改变不了的是，晚上肩膀抵着背的空隙太冷了，小家伙轻轻一拨就转了过来，像往常一样依偎着他的手臂取暖。

如果把人的感情比作是一门深奥的学科，那青春期绝对算得上是重大课题了。
这类重症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抓不住任何重点，一种是只能抓住一个重点，
王俊凯，各占一半，晚期。
以前他觉得自己挺细心的一个人，学习啊工作啊生活啊都不怎么需要别人操心的，可是最近才发现自己对越重要的事情反而越后知后觉。
比如说吧，他是在外边跑了大半个学期回学校着急忙慌准备期中考试时，才发现自己的重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成了工作。
再比如说，他是经过“左手右手”和“亲还是咬”之后，才发现自己跟王源的状况好像有点复杂的。
王俊凯记得前两年刚出道的时候他每次出门跑通告，他妈妈都得叮咛嘱咐好久，帮他把东西都收拾得妥妥当当。后来跑得多了这些事情都熟了他也大了，就都是自己打点，妈妈反而在一旁看着有点插不上手的样子，挺失落地跟他说：“你现在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能自己照顾自己还不好啊？”那时他一边收拾着要随身带的课本一边道。
“你怎么懂当妈的心情，看你自己什么事都能行了，心里就空落落的。”
现在王俊凯一边心疼自己爸妈，一边察觉到一件挺可怕的事情。
这一年他和王源有几次分开的行程，看着小孩儿自己背着包颠颠颠儿地跑了，搞定一切后心满意足地回来，他貌似也有点……空落落的？
电话那头王源的声音挺兴高采烈的，似乎一个人远在千里之外也没有半分不适应。
以前分明是，走到哪里都要互相跟着，坐飞机哪怕不靠窗也要尽量挨着，标间床再挤也要一起睡的。
这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以前，如果是以前在重庆的时候，他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他和王源有无数的时间在一起，可以是上学放学，可以是周末假期，可以是训练录制，不管有什么矛盾有什么不对付的事情，只要两个人常常在一起，磨着磨着也就平复了。
可现在，要么是天南海北地跑着没有间隙，要么是练习演出团团转连学习都是抽空，就算在一起也是一大帮人挤着，到了晚上又累得半句话都不想说，安静聊会儿天的时间和心情都没有。
变了吗？还是没变呢？
应该是变了吧。王源早就不是跟在他屁股后边的小师弟了，有很多自己的想法，有他不知道的心思。去年他说王源学会跟自己作对时不过是一句玩笑，可到了今年却没法笑着说出这样的话了——王源确实会反驳他了，不过不是闹着玩的作对，而是真的有了很多不同的想法。
可也有他觉得没变的时候。人前再怎么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王源对他还是很亲昵的样子，还是会对他耍赖撒娇，还是会担心他，会在他为了录节目而不顾自己身体状况的时候生气，会悄悄地在他争强好胜的时候让步，会在他情绪低落时装作不经意地安慰。
那是连王俊凯自己都挺迷茫的一段时间，粉丝也好媒体也罢，对组合成员间关系的好奇似乎跟着他们的成长与日俱增，流言蜚语，揣测猜疑，纷纷指向他们。
其实王俊凯很想吐槽一句：当局者迷，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他们也是网瘾少年，也会在乎粉丝的看法，所以也会发现原本单纯的事情已经成了众说纷纭的重灾区。
原来他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啊。

王俊凯以前听过一个比喻，说明星就是生活在透明箱里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被360度无死角关注着。
可是都在透明箱里的两个人，怎么会看不清彼此呢？

那年夏天结束的时候，王源突然跟王俊凯说：
“我写了首歌，你要听吗？”
说这句话时王源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语气平常到像是在说“我刚买了烤肠，你要吃吗”。
王俊凯抬头的动作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看了好半天王源若无其事的侧脸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写了首歌，你要听吗？”
王源一字不错地重复了一遍，拨弄手机的动作都没停。
其实第一遍王俊凯就听懂了，王源一直想写歌他也是知道的，这反应不是因为他不相信王源能写，而是他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快得面前的这个人前一刻还没心没肺地在训练时偷着小懒，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淡定地抛出惊人的消息。
迅速脱胎换骨，让他猝防不及。
可是仔细想想，已经过去快四年了呢。

还有就是，他没想到，王源连他都没告诉。
那个瞬间他看着远远坐在房间另外一头沙发上的王源，突然明白之前那个关于“透明箱”的理论。
不是两个在透明箱里的人看不清彼此，而是两人本来就不在一个箱子里。
过去挨的近看的清楚，现在远了，中间又熙熙攘攘挤着好多人，看得清才怪。

“当然要听，必须要听，”王俊凯打起精神朝一边的钢琴扬扬头，“你什么时候写的？连我都不说？”
“我不给你听。”没想到王源收了手机在沙发上翻个身，背对着他开始唱反调。
王俊凯走过去顺手就给他屁股一巴掌：“你问我要不要听，又不给我听，你是要怎样？”
“就不给你听，”王源向后抬着腿要踹他，可惜没够着，“我就问你听不听，又没说要给你听。”
“你唱不唱？”王俊凯故作镇定地掐他腰上的软肉，分着心琢磨小家伙好像最近圆润点儿了。
王源铁了心跟他对着干，一边翻过身继续伸腿踢他，一边戏很足地嚷嚷：“快来人啊有人又以大欺小倚老卖老了！”
“你说谁老？？”
“当然是你老！”
“我哪里老了？？”
“大两岁还不老？哪里都老……”
两个人在沙发上掐来闹去，王俊凯扣住了他两只手逼他就范，自己却忍不住先笑了出来。
其实没错，这一个多月里是要大两岁的。
意外的有些萌。
折腾了半天王源还是没有真唱给他听的意思，躲开了他的攻击跑到另一边瘫在那儿耍赖：“今天不唱，过两天唱给你听。”
“过两天是……”王俊凯突然就明白了，“你还没跟别人说？”
“没有，”王源突然坐直了身子，头却还是低垂着。
“为什么？”
“现在说了到时就唱不了了。”
王俊凯一怔，神情也冷了下来。
他什么都没说，连宽慰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虽然很多事情当时只是微微冒出了些苗头，并没有真的影响他们，可暗藏着的压抑与束缚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张开了网，不由分说地将他们拢了进去。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王俊凯被王源安利很多次韩剧，可他到最后也还是不喜欢，不喜欢原本单纯的故事非要加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阻碍和复杂的背景。
可是当他成为自己故事的主人公时才发现，跟现实比起来，韩剧还是图样图森破。

王俊凯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是王源生日那天就是很奇怪。
站在台侧时隔着十几米他都能看出王源与过去不同的地方，声音经过麦克风和扩音设备的无数磨损也能辨识细微差别，明明是日积月累的细小变化，却突然积攒到一起在他眼前爆发。
真的好像小孩一夜之间突然长大。
不是所谓年龄这个数字的变化，不是单纯的长高变声，不是创作了第一首歌。
而是王源也其实，已经有了很强烈的感情。
能用歌声表达的强烈感情。
后来再想起时，才发现成长拉开的距离早就存在。
开始自力更生，开始对他反驳，开始独自沉默。
只是他实在太过钝感没有察觉。
亦或是因为，潜意识选择了回避和逃离。

那天晚上王源端着块蛋糕吧嗒着脚步找到窝在角落里的王俊凯：“王俊凯，你在减肥吗？蛋糕都不吃？”
王俊凯放下手机抬起头，目光落在软趴趴地躺在盘子里的蛋糕上：“你又乱动刀了？”
“没有，就切了这一块。”王源说着扬扬头，潜台词是哥亲手给你切的再不吃揍你。
王俊凯这才笑了一下，伸手接过来。
王源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轻轻踢了踢他的鞋子：“你缩在这干嘛？困了？这才几点啊？”
“没，我……”王俊凯顿了一下才道，“我在想微博发什么。”
“那个啊……想发什么就发什么不就完了。”王源不以为意地蹲下来坐到他旁边，“管那么多干嘛。”
王俊凯笑了笑，没接茬。
“我说……你就没有一点反馈？”略微沉默了一下，王源晃了晃腿碰了下他的膝盖。
“什么？”王俊凯有点愣。
王源看了他一眼，好半晌才道：“没什么。”
恰巧房间另一头一群人起着哄招呼他过去拆礼物，便没再说什么就去了。
王俊凯当然知道他说的是那首歌，可是他好像潜意识不受控地在回避这件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视线里王源正步伐轻快地朝对面走去，走起路来还是那样蹦蹦跳跳的，但是背影却显然不是那个软软小小的孩子了。
一瞬间有点恍惚，好像隐约看到了很久之前。

热闹结束后王源找到了独自倒在声乐教室沙发上的王俊凯。
看见那人在沙发上懒懒地抬了下脸连个额外的表情都没有，二话不说上去就捏脸：“我生日你就这副德行？”
11月初了，没有暖气也没开空调的房间温度不高，躺了一会儿两颊冰凉，所以虽然被掐得有点点疼，指尖传递来的温度还是诱人的。
王俊凯没挣脱也没说话，反而闭上了眼睛，抬手把王源的手指轻轻展开，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动作过于亲昵了，王源愣了一下，可是微凉的温度让他抽不出手，甚至让他连脾气都没了。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有点累了，想抽回手王俊凯却没松手，反而拽着他坐在了沙发上。
“……你别以为这样就蒙混过关了。”王源腾出另一只手在他肚子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没想到王俊凯居然开始耍赖，翻了个身枕着他的手顺带抱住了手臂。
小天蝎愣了愣，然后毫不客气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让他的脑袋落了空：“不要得寸进尺。”
王俊凯这才睁开了眼睛：“生气了？”
“这么容易生气那我大概早就被你气死了。”王源脸色不善地道。
王俊凯却皱了眉头：“过生日不要乱说话，还不快收回。”
“我看你是真的老了，还信这一套？”王源翻白眼，“你赶紧说你又怎么回事？能不能别有什么事就在那憋着，看得人难受。”
“我没什么事。”王俊凯迅速否认。
“那你今天就这么没话跟我说？”
见王源脸色有点冷了，毕竟不能惹寿星不高兴，王俊凯连忙坐起身笑了笑：“怎么会，我就是有点累了。”
这么违心还不如不答，王源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就要走。
王俊凯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拽住他，可是就算拉住了人还是张口结舌什么都没说出来。
“王俊凯，你是不是因为我写了歌不高兴？”王源看着他直截了当地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王俊凯松了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有多高兴你难道不知道？我可能比你还高兴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什么都不说我当然不知道，”王源看着他道。
王俊凯一怔。
“所以，你还是没话说是吗？”王源再次转了身。

“王源，”王俊凯的声音意料之中在背后响起，问题却是意料之外的：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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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更就更，说岛做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