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吾迷离-26
【向来心是看客心 ，奈何人是剧中人。】
午夜钟声响起的时候，王源的十八岁生日结束了。
王俊凯的生日快乐还没说出口。
“王源儿，你能不能别管这么多，就好好准备高考，做好自己的事情，想考什么学校就去考，不要因为我现在要走就……”
“王俊凯，我谢谢你，”王源不由分说地打断他，低下头又抬起来，目光沉在夜色里，看不到一丝光亮，“送我这么好的生日礼物。”
王俊凯呼吸一滞，心里憋了一腔的话不能说，末了才缓缓地吐出一句：“王源儿，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你现在说这话，不觉得很好笑吗？”王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突然说走就要走，换做是我这样你什么感觉？”
“这些假设根本就不重要，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的话吗？”
“那你说什么重要？我知道了，工作重要，人气重要，当这个大明星最他妈重要！你高考的时候就是这样不是吗？一声不响就做了决定！你的决定从来都是最对的最好的是吧？”王源瞪着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微红，“王俊凯我告诉你，如果你要走，麻烦你走得干干净净，再不要来找我！我们就当没认识过！”
“王源！”王俊凯想过王源会生气会伤心，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心里慌了一下，伸手想去拉他，“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就算我去了别的公司，我们之间也没什么不一样……”
这些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无力，他突然想起唐瑜说的那句“如果你只是跟他说一些场面上的话，那他肯定会不安”——是这样没错。可他现在除了这些又能跟王源说什么呢？
说队友摆明了要在高考之际坑他一把？
说数不清的假料已经摆在那里就等着扰乱他的军心？
说他们一直以来的亲密无间将被对方当做首要攻击的靶子？
说他们所信赖的公司赚得盆满钵满之后打算把他们当做弃子？
说自己除了拿一纸合约交换力量之外没有别的自救办法？
……太多太多应该说想要说的话了，但这些都不是王源在高考前应该面对的问题。
他的小朋友，他的王源，应该在12月选定自己的目标，然后老老实实去闭关，然后在2月的专业考试中一路顺风，然后来年9月去往自己心仪的学校——歌手也好，演员也罢，他都应该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可惜这些事情和想法，王源并不知道。
王源再次甩开了他的手，冲他吼道：“一切都不一样了！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如果走了，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心里滚滚而来很多很多事情，最初是如何选择这条路的，最艰难的时候是怎么挺过来的，最近又是怎么一次次拒绝韩玮如的游说……他的所有选择，所有经历，所有坚持，即便做最浅显的分析也能发现，全部都是由于王俊凯。
“王俊凯”这短短三个字，从始至终地贯穿了他的11岁到18岁。
可是现在这根弦要断了。
“王源儿……”那几句话敲在心尖，让王俊凯整个人都钝痛了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或做什么，好像一个关键的决定一旦做错了，后面步步就都是错了。可是他的错分明不是现在想要保护好王源的心思，他都想不明白自己是从哪里开始错的。
或许……或许是真的……不该这么喜欢王源吧。
可是，如果喜欢王源是他的错，那他宁可一错再错。
“王源儿，”所以他放弃了走与不走这个无解的话题，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盒子，“生日快乐。”
话题硬生生地被转了，王源知道这是王俊凯已经下定决心的表示，眼神渐冷。
伸手接过盒子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一眼：“谢谢你，可是——
“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终点是夜色中深不见底的什刹海。
“王俊凯，”转身的幅度带动冷风，那具单薄的身体似乎带上了无情的印记，“我祝你遇到更好的人。”
凌晨一点。
强哥好不容易在地安门东大街上找到王源的时候，小家伙已经不知道一个人步行了多久。
“怎么回事？”大半夜来回折腾得强哥有些奔溃，“吵架啦？？”
王源没说话，默默钻进了车里——一直都是车接车送打飞的，所以他穿得一向很少，北京初冬的夜晚走这么一截路真的是挺要命的。
强哥见他脸色难看得吓人，也没敢再问王俊凯去哪里了，调大了暖风赶紧驱车返回公司。
车里暖烘烘的，没一会儿身体就热了起来。
可是这么一热，之前因为寒冷而变得麻木的情绪，逐渐解冻般地从心口蔓延到全身。
王源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了疼痛。
“我祝你遇到更好的人。”
好怂的一句话。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分手？他们其实连关系都还没有确认吧？因为在他准备告白的这一天，王俊凯居然对他说要走。
仔细想想，王俊凯说着喜欢却从没说过在一起，说不定就是因为早就知道两人要分开了。
这么一想心里不由更气——王俊凯，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居然能瞒得如此天衣无缝，居然心里装着这种事还能跟他接吻拥抱说喜欢，真他妈的……渣。
气血在头顶翻滚了一阵就下沉，随之而来是密密麻麻的痛感。
王俊凯要走了。
在他们亲密无间走过近八年之后，王俊凯说他要走了。
去的那个地方他全然无知，但想来是有更好的前景和条件，还有那个听说十分喜欢王俊凯的千金。
这个念头环绕着他，明明如此有理有据，却没有带来半分实感，好像一场可以醒来的噩梦，一碰就能散。
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太不真实了——
王俊凯要走了？王俊凯怎么会走呢？那么艰难的岁月都度过了，曾经那么多能走的机会都没走，为什么是现在？
最近除了……除了他们俩的关系改变之外……没有发生别的事情啊。
心头突然攀上了不好的想法，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突然想起《北国之春》里的一句台词，不是他的台词。那个桥段是唐瑜跟邻居家的女儿早恋差点私奔，被抓回来的时候唐瑜的妈妈说了一句“你要知道你们这个年纪，谁都不会是谁的一生”。
他和王俊凯就是这个年纪。
而他们前不久才把多年的友谊置之脑后，轻率地选择了那个所谓的“喜欢”。
这会是原因吗？王俊凯对他就是三分钟新鲜？热度一过就想好聚好散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值得吗？至于吗？因为接过几次吻差点上了床以前的兄弟情分就都不作数了？
脑袋里乱哄哄的一片，走马灯似的跑着王俊凯、韩玮如、队友一连串的人，还有那对素未谋面的谭老板父女，这些事情撞在一起好像有什么微妙的联系，他却怎么都想不清楚。
那个名为“王俊凯走了”的黑洞也没有给他想清楚的机会，就把这一切都吸了进去，最后把他也吸了进去，搅得粉碎。
太疼了。
心脏是，大脑是，浑身都是。
就好像走的不是王俊凯，而是他的一半灵魂。
到了公司的停车场，强哥熄火下车后没听到后座小孩下车的动静，想着是不是睡着了，绕了一圈来给他开门，却在看到人的时候大惊——
“王源儿，你怎么哭了？”
一直呆呆看着车窗的人这会儿才有了一点点反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湿了一片，连领口都是。
开口的时候语气也是呆呆的：“是啊，我怎么哭了呢？”
再次发动汽车，身旁的副驾驶上却空空如也。
王俊凯没告诉王源，除了教练之外，他是第一个坐在他副驾驶座上的人。
他想他是不可能再告诉王源了。
这种感觉很可怕，很多事情当时选择了不说，过后就真的没机会再说了。
就好比那个礼物， 一开始没有那给王源，再给的时候好像就变了味。
凌晨不会堵车，半开的车窗透进飞速行驶时才有的冷风，却没有吹散他心头沉甸甸的阴霾。
去年这个时候，路那么堵车那么慢，他的心里却是亮堂堂的。
只是一年的功夫，就成了这样。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他一直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冰激凌的第一勺，零食的最后一片，西瓜中间最甜的那一口，鱼鳃旁边没刺的那一块。
能让王源高兴的，会让王源不高兴的，王源喜欢的，王源不喜欢的。
这些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有的时候并不会按照王源的意思去做，因为他关注的从来都是，对王源好的和对王源不好的。
喜欢王源这么久，在不敢表白心意的那些年里，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感觉不断地为王源考虑、去付出，才能让他时不时躁动的心情平复下来——你看我虽然不能告诉你我喜欢你，但我依然可以对你很好很好。
这一次，也是一样。
我虽然不能告诉你离开的原因，但我依然是为你做出的这个决定。
只要对你好，就够了对吧？
可是为什么，总有一种做错事的感觉呢。
车开得飞快，目的地却不再是原来那个。
新的公寓灯火通明，快两点了，还有一大群人等在那里。
王俊凯一进屋就感到了一种让他窒息的气氛，不由皱了眉头：“有必要这么赶吗？半个晚上都不放过。”
“时不待我啊，”谭向晖笑了笑，“你的事情都搞定了？”
“嗯，”王俊凯点点头，然后又皱着眉道，“真的非要赶在后天吗？大后天《北国之春》就要上映了。”
“当然有必要，”谭向晖有种大将亲临战场的做派，“这也是我跟韩玮如协议的一部分，顺便为《北国之春》创造一点热度。”
“那这之后呢？”王俊凯眉头皱得更深。
“这之后啊……这之后＇我们＇和＇他们＇之间，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看着王俊凯难看的脸色，谭向晖脸上突然有了些笑意：“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干什么都这么功利，目的性都这么强，很没有意思？”
王俊凯没有做声。
“虽然你真的很年轻，但我不会把你当小孩子照看，我得提早跟你说明白，”谭向晖站起身后颇有威慑力，“到了这会儿，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想要怎么样，我可清清楚楚地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想要力量。这个产业就是这样的，手段不温不火，人也只能不温不火。”
“做明星就得追求成功，你看那些大明星，他们不总是最有才华或者最漂亮的，但都是非常渴望成功的，这才是他们不同于普通人的地方，他们不在乎是什么挡他们的路，或者他们需要踩着谁上位，他们为了出名可以不择手段，那才是明星。”
“想要力量，就得先获得要成功，要成功，就得拿出狠劲儿来。”
“你已经被架在了这个高度，早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应该很清楚吧？”
王俊凯跳槽单飞的消息，比队友成立个人工作室的消息，早了那么小半天放出来。
那个时候王源刚刚抵达在上海的酒店，他要参加第二天的电影首映。
记者闻风而动，把酒店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成年了，这些人早就巴不得收敛那些面对小孩子的和颜悦色，一波波问题打过来试图早点把他击溃挖出些什么消息来。
有些问题只是听着都会觉得难堪——
没错，那两个人都跑了，这让他看起来确实像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组合散了，新组合要出道在业内也不是秘密，公司要扳回那两人出走的颜面，唯一的可行之路就是把他们塑造成弃子。
不是他们要走，而是他们不得不走。
所以不是王源不想走，而是王源没地儿走。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他成了所谓的弱者。
这些闪光灯不是为了他的新作品来的，他们所有的集中点都在他下一步的动向上，一遍遍问着他会不会跳槽，眼里的神色却好像在期待相反的答案。
也是，如果他就此沉寂成了多年后没几个人认识的过气童星，这个故事好像才会有更引人注意的戏剧性。
他们想要一个悲凉的惹人唏嘘的故事，而非他真实的想法和计划。
他想起来的路上收到小任姐的讯息：“公司这边的意思是你忙完《北国之春》之后先休息一段时间，刚好准备一下明年的高考，学校什么的等你回来再商量。”
王源看着手机笑了笑——真应该拿给这些记者看看，这样他们就不用挖空心思来想那些倒他胃口的问题了。
在酒店门口被堵得晕头转向，最后还是唐瑜的保镖拯救了他。
这一次再见到韩玮如，王源终于明白了这个女人一直以来颇有把握的态度。
她早就知道会有今天，一开始也都告诉了他。
是他太傻，把所有的心思都挂在了王俊凯身上。
“我之前说过，你是时候把自己作为独立的个体考虑了，”韩玮如的笑容不容拒绝，“当时你说你没准备好，我想现在应该可以了吧？”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王源头上有块反骨，“我倒觉得就这么回归本来面目也没什么不好，一直以来我也够累了。”
韩玮如的目光却直逼他心底：“你比我更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会儿要脱身，说不干就不干？太晚了。”
“再说了，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你是组合的弱势群体，他俩一前一后单飞，你成了剩下的那一个，被这么误解，你甘心吗？”
“而且，我早就问过你，对于明年要上的学校，还有以后的定位，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吧？”
“我这个人一贯看中梦想的价值，这一点你可以问问唐瑜，如果必须走这条路，你还想做合格的偶像不是吗？不只是合粉丝胃口的偶像，也是符合你内心标准的偶像，我可以给你最有力的支持，到时候你收回的不只是尊严和面子，还有你最想走的路。”
“既然身在局中，那不如把剧本握在自己手里，你说对不对？”
就算我离你距离很远，我也可以去见你。
有自行车、骑车、火车、飞机、轮船……无数种选择。
实在不行，我还有自己的双腿。
可是如果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一段时间，那就成了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就像我当初再想跟你一起去北京，也补不上比你小的那四百一十三天。
就像你后来再后悔当时不该离开，也不补上失去我消息的三百六十五天。
“欢迎回到节目的现场，让我们再次把最热烈的掌声献给王源的新歌《溯洄》。”主持人二十出头，比王源大不了几岁，声音软软的很好听。
“谢谢。”一旁黑色沙发上的男孩儿轻轻点头致谢，表情温和，却始终带着一点疏离。
“我知道你之前是一直在忙高考还有入学的事情，所以才时隔一年发布这首单曲在对不对？”毕竟不是一般的八卦节目，虽然言语间有打探这一年来停工内幕的意图，却是相当的婉转。
“没错，央音的课程有一定压力，还要准备这首新歌，所以迟了一些回来，真的很感谢粉丝们的支持和等待。”预料之中的问题，早有准备的答案。
“在节目一开始我们也回顾了你在出道前的一些翻唱作品，跟刚才这首《溯洄》相比真的可以说成长得太多了。”
“是的，毕竟过去快十年了。”
“当时是怎么想到唱那些歌曲的呢？唱的时候能理解那些歌吗？”
“不能吧，那会儿太小了，就是纯模仿。”
“如果现在来唱的话应该会有不同的演绎对吧？”
“我想会的。”
“大家想不想听王源清唱几句呢？”
……
东京柏悦酒店，可以看到富士山的套房。
网络电视开着，上边是主持人在不由分说地带着观众起哄。
一旁坐着的男孩虽然一直很淡定，脸上的笑也是浅浅的，但终究拗不过，只好道：“好吧，我就唱几句……”
男孩拿起话筒的时候，房间的门铃响了。
房内的人听到男孩的那句“送给我的粉丝们吧”，脸上露出不明意味的表情，站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年轻女孩儿穿着香槟色的长礼服，裸露着漂亮的锁骨和蝴蝶骨。
“俊凯，准备好了吗？慈善晚宴要开始了。”
电视里传出掌声和欢呼，歌声还没响起来。
那人犹豫了一下，扣好了西装的扣子：“走吧。”
门关上的瞬间，电视里的男孩举起了手麦。
”我最亲爱的，你过得怎么样？”
“没我的日子，你别来无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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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rry 选歌纠结了一下，迟了一点，晚安。
BGM-《我最亲爱的》 by王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