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吾迷离-06
【我藏起来的秘密，在每天清晨里，请用心听，不要说话。】
犹豫是真的，理智是假的。
虽然脑袋里冒出了许许多多的念头，但实际上王俊凯的身体没费什么力气就替他做了决定。
他转过身，只两步就回到王源身边。
王源握着房卡的手指抽动般地蜷缩了一下，眼帘微垂，侧过身刷开了房门。
进门，落锁。
没有开灯的房间，午夜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落地窗映了满屋斑斓，似梦似幻。
黑暗的玄关，无声的角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安静地沉默着。
时隔太久，两个人对于这个场景都有点陌生，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王俊凯偏过头，视线落在王源脸上，看见一小块蓝色的光不偏不倚打在他左眼上，映着他眼底的小星星，亮晶晶的，好看得不得了。
王俊凯觉得自己像是害了一种特殊的眼病，目光停在王源脸上就挪不开，他私心里王源是极好看的，哪怕扔进俊男美女扎堆的娱乐圈里也是卓尔不群的一个，但这并不能解释他莫名其妙的病情，因为他不止从很久以前就出现了这种症状，不止越来越严重，他甚至希望王源也能被他传染。
心里正胡思乱想着，没想到王源像听到了他的想法似的，突然抬起头也看着他。
明明已经快十七岁的人，眼睛还是圆圆的，亮晶晶的，如果不是脸颊上没了圆嘟嘟的婴儿肥，看起来简直跟六年前相识时一模一样。
不，不一样——王俊凯迅速地自我否定。
六年前他只觉得王源是个羞涩的小奶团子，熟了之后也只不过变成了调皮逗逼的小奶团子。可是现在，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蜕了那层婴儿肥，可脸上的骨骼还是一样小巧纤细，所以造成了奇妙的景象，有些角度看起来还带着小孩子的稚气，可爱得不得了，有些角度却是纯粹的少年线条，清秀好看。
是那种会让人心跳加速的好看。
视线徘徊不去，王俊凯不由自主想起有人曾说过的，王源这个小孩，漂亮得不像话。
目光相触的瞬间，那么好看的人竟像被他的目光烫到似的，露出了受惊小兔子般的神情。
王俊凯忍不住抬起了手臂。
王源其实有点糊里糊涂。
就像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迫不及待想见王俊凯、搞不清楚为什么在楼梯间里心跳乱的一塌糊涂，搞不清楚为什么排练和录制的时候忍不住眼神乱飘……他同样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叫住王俊凯。
一开口就后悔了——王俊凯早就不跟他同房间了，王俊凯希望有自己的空间，王俊凯已经先他一步成长了……啊啊啊自己干嘛要做这么尴尬的事情？？
可是后面的状况完全出乎意料…诶？王俊凯为什么转身了？为什么走过来了？为什么什么都没问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自己刷房卡的手有点不听使唤？为什么房间里映着霓虹灯感觉有点浪漫？为什么两个人要这样沉默？
王源在黑暗中迷糊又无措地抬起头时，撞上了王俊凯的眼睛。
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里面的光是暗哑的，大海般的深邃迷人，在夜晚有种引人入胜的诱惑力。
那一瞬间……王源突然有种奇怪的冲动。
他想一下子撞进王俊凯怀里。
他想起小时候在重庆日月光中心，演出完退场时王俊凯紧紧抱着他生怕被人群挤散的感觉。
想起表演课时王俊凯试图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紧贴着后背呼吸在耳畔的感觉。
他想起很多次被王俊凯从后边揽着或圈着脖子的感觉。
他想起王俊凯十八岁那个晚上的背后拥抱和“我真的想你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真的拥有王俊凯的怀抱了。
准确地说，他几乎没有拥有过。
记忆中能找得到的一次，是很久之前他在耳语时王俊凯顺手环住了他，久远到早已不记得当时的感觉，而且，严格来说那都不算一个拥抱。
如果…如果现在他撞进王俊凯的怀里，感觉应该很不一样吧。
十八岁的人，已经触及了一米八的那条线，肩膀很宽，原本单薄的身体不知何时匀称地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暖洋洋的力量，加上那种亲密伴随了他整个年少时代的气息，在微凉的秋夜，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被这个怀抱抱着，甚至抱紧…忍不住去想，那种整个人都包裹在王俊凯气息里的感觉，会是何种滋味。
这个怀抱几乎没有认真给过任何人……可是很快、很快就要不得不给一个陌生的女孩了。
回过神的时候，王源受惊一般地瞪大了眼睛——他被自己奇怪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惶恐地，像是被电击一般，向后猛退一步。
可是那个时候王俊凯的手已经抬起来了，不止抬了起来，还伸出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将他带进了自己怀中。
手臂太用力了，以至于王源真的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胸前，产生的惯性让两个人都被猛地带着移动了一步。
可惜的是，王源既没来得及感受王俊凯的怀抱，也没来得及抬手回抱住他，他甚至没发现王俊凯带着某种特有的急躁与冲动，一手揽腰一手按着他的脑袋，把他紧紧地拥在了怀里——他只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
一种下巴撞在王俊凯肩膀时，上下牙打架，狠狠咬到舌头的疼痛。
直到听到王源一声模糊的呜咽，王俊凯才稍微从晕晕乎乎的状态里醒了神，他以为自己太用力勒得王源不能呼吸了，所以有些恋恋不舍地微微松了一点手臂。
没办法啊没办法，怀里的小身板纤细单薄，一只手臂就能环绕，两只手臂就能禁锢。才卸了妆洗完澡，没有了脂粉和喧嚣的掩盖，清新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掺杂着些许润肤露的奶香，沁入心脾，简直能要了他的命，让他怎么舍得松手。
可是王源不仅没有平复，反而手脚并用有挣扎得更剧烈的趋势，嘴里似乎还在嘟囔着什么。
王俊凯有点失落又有点奇怪，连忙松了手，低头看时才发现王源正捂着嘴一脸奔溃，眼里已经有了水光在打转。
一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王俊凯无奈又心疼地道：“咬到舌头了？让我看看。”说着伸手就要扳他下巴。
王源向后躲开了，口齿不清地道：“看什么看都怪你！我去疼死哥了……”
“抱歉抱歉，别闹了让我看看是不是出血了……”王俊凯有点内疚，一边道歉一边又去拉他。
王源早就感觉到嘴里的一丝血腥味，听他这么问更是气鼓鼓的，方才心里的各种小心思早就跑了个没影，又是一躲，闭着嘴用鼻子哼哼着示意自己生气了让他走开。
两个人打太极似的抓抓躲躲一会儿，王俊凯急了，一手拍开了灯的开关，趁王源被灯光晃了眼一愣的时候迅速把他捂着嘴的手扯了下来，攥住他小巧的下巴，逼迫他张开了嘴。
“王俊凯！你干啥子嘛？！”王源舌头还疼着，下巴又微微吃痛，边嚷嚷边恼怒地踢他小腿。
小腿胫骨很脆弱，可是王俊凯不为所动，虽然微微放松了握着他下巴的手，但还是固执地道：“把舌头伸出来。”
“哈？”王源在灯光下眯着眼，又被迫张着嘴，像极了一只小兔子。
“快点儿的，”王俊凯一边向他嘴里张望，一边催促道，“把舌头伸出来。”
王源知道他是个认死理的，犹豫了一下，慢慢把舌尖伸出了一些。
粉红色的舌尖上有一块半个小指甲盖大小的红肿，显然已经出过血了，看着都觉得疼。
玄关的灯在头顶上，王俊凯被自己的脑袋挡住了些光线，有些看不大清楚，只好侧过头向王源的脸又靠近了些。
看着那张脸越靠越近，鼻尖几乎要碰到自己，王源只觉得刚才撞的那一下像是把他的脑袋撞散了黄，体温和心率直线上升，思考力呈反比下降，只能趁着神智没有完全涣散好心地提醒道：“王俊凯，你应该知道现在这个状况……有点奇怪吧？”
王俊凯被他说话时动来动去的小舌头吸引了目光，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松了手，尴尬地向后退了一步。
下巴被松开后没有了疼痛转移，王源觉得舌头更加疼了，内心的狂躁小天蝎瞬间碾压害羞小白兔，嚷嚷道：“王俊凯你到底在干嘛？！害得我疼死了啊啊啊啊！”
王俊凯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一是因为他其实也不知道答案，二是因为他现在正陷在尴尬症里不能自拔，语无伦次地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我就是看看你长高了没……”
“……”如果王源刚才是暴躁的话，现在就是无语了，他简直是目瞪口呆地看了王俊凯半晌，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了玄关——他一定是脑袋进水了才会对着王俊凯胡思乱想的！
看着王源直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还是一副气鼓鼓的表情，王俊凯自知理亏，想道歉又实在不好解释自己方才莫名其妙的举动，一脸郁闷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王俊凯，”最后王源先受不了了，放松了脸颊不再嘟着嘴，每次王俊凯做错了事情就会像只无措的小猫一样，一脸不好意思道歉的蠢萌样，仿佛变回了当年的小小凯，让他有点无可奈何，“你到底要晃到什么时候？我头都晕了，还不快点过来睡觉？明天不起了哦？”
王俊凯如遇大赦，跐溜一下扑过去钻进被子里，“嘿嘿嘿”着笑出猫纹：“不生气了？”
顺手关上了灯，只留了一盏夜灯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王源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不是说好了吗？见面的时候不生气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王俊凯呼吸一滞，其实王源用老话来说就是头上长着块反骨，总是喜欢跟他对着干，再大的事儿也敢唱出反调来吓他一跳，如今却乖乖地履行承诺，明明占着理却不像过去那样一点小事就要跟他闹别扭，两地分隔的影响显而易见。
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太少，连一贯把闹小别扭当做家常便饭的小朋友都服了软。
“今天这么乖啊……”王俊凯想不出来说什么，只好感慨了一句。
王源没接茬，过了好久才道：“王俊凯……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心情不好、有难过的事情需要肩膀或者拥抱，就说出来，我们以前不都是这样？现在见面的时间这么少，更要这样不是吗？”
“抱歉……你说得对，”王俊凯把手放进被子里，摸索着捉住了王源的手腕，“我其实是……有点犹豫的……选择学校……到北京来……还有新戏什么的。”
王源放平了手任他抓着，笑了笑：“不要犹豫啊，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不是吗？我也觉得是对的，所以，做好该做的事情，千万不要犹豫了，你的犹豫也会影响我的，你知道的。”
认识六年，出道四年，坚持到现在这一步，在心底推着自己前进的究竟是什么他很清楚。
“可是……我让你一个人了不是吗？”王俊凯小声问道，王源的支持让他心里安稳了一些，但他还是对这个问题有点耿耿于怀。
王源在黑暗中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轻声笑了笑：“是啊，你让我一个人了，可是，我现在并不觉得孤单。”好像是为了让自己对这句话更笃定一些，王源翻转手腕也握住了王俊凯的手：“王俊凯，我们说好，别让我觉得孤单一人好不好？”
生气也好，故意疏远也好，露出无所谓的表情也好，不过就是一点别扭加一点试探，其实真心话是……我希望你做对的事情，所以我可以忍受孤身一人，但拜托你不要走得太远不要让我孤单。
王俊凯觉得眼底有点发热发潮，他握紧了手中细致的手腕，他在黑暗中偏过头看着王源的侧脸轮廓，他哑着嗓子说：“好。”
清晨醒来的时候，王俊凯的第一感觉是，手疼。
微微活动了一下才发现问题所在——废话，保持一个姿势一晚上不痛才怪！
可是他反倒笑了，轻轻地、缓慢地舒展手指，顺便也帮那个被他握了一晚上的手腕揉了揉。
估计也是被疼到了，身旁的被子包鼓动了两下，又不动了。
王俊凯心里觉得这两下蠕动超可爱，几乎能想见小兔子皱了皱眉头又睡过去的模样，不由笑了，没出声，眼睛却弯成了月牙。
轻手轻脚地侧过身，拿手撑起脑袋，就看到小朋友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毛茸茸的半个小脑袋。
怕他闷着，伸手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却在看到那张熟睡的小脸时又笑得像个叉烧包。
那张小脸白白的，看起来软软的，睫毛不算浓密，却长长弯弯，依稀还是初见的模样。睡着的时候嘴巴微微张着，唇角弓起好看的弧度，王俊凯从心底认同老阿姨们说的，王源儿有的时候嗲得不得了——幸好这个样子只有自己看得到。
应该是微风吹走了云彩，太阳在那一瞬间突然露脸，阳光隔着半透光的窗帘照进来，一室温馨。
窗帘没拉好，露着个小缝，一道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王源眼睛上。
安静的小脸上突然就皱起了眉头，王俊凯连想都没想就伸手挡在了他眼睛上方，遮住了光。
那一瞬间像是电光火石，连他都是过了几秒钟才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手掌傻傻地愣在那里，支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原本平静的心波澜四起。
这个举动太不寻常了。
有很多人说他和王源是互宠的，对这个说法他其实有点嗤之以鼻。没错，如果非要给行为下定义的话，不可否认他们很多举动有着“宠”的意味，但那都是从小长大磨合出的习惯，他就王源这么一个一起走过艰难和荣耀、以后还有数十年路要走的兄弟和队友，王源也是如此，不对彼此好对谁好？
可是现在这个举动，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宠过头了？
都不是小孩子了，都是大男生，一点小小的阳光打在脸上，就算因此醒了觉，又能算什么大事？
可他就是这么做了，他想让小朋友睡到自然醒，他不想让小朋友皱眉头，他私心里想多看一会儿小朋友睡觉的样子……
清晨的阳光那么暖，被子那么蓬松柔软，身旁熟睡的人又是这么可爱。
如果……如果，每天起床的时候，都是……
太糟糕了，不跟王源同房住一年之后，他病症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严重了。
真的真的太糟糕了，王俊凯……你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喜欢王源。
王源睁开眼的一瞬间，看见一只手在自己眼前。
只一眼就认出是王俊凯的手，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到王俊凯正撑着脑袋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耳根有点发热，连忙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拍他的手：“王俊凯，你干啥子嘛……”
还没拍到就被王俊凯下意识地握住了手，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手腕和手指都有种僵硬的痛感：“疼疼疼……我去我这是残废了吗……”
“不是……”王俊凯似乎醒了觉却没醒神，一脸呆滞地抓着他的手替他揉着，“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僵硬了。”
“哈？”王源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昨晚两个人握着手说话，不知不觉睡着的事情，有些尴尬地抽出自己的手，转移了话题，“你怎么醒这么早？不多睡会儿，下午才走。”
王俊凯含义不明地“嗯”了一声，道：“我不困了，你再睡会儿吧，时间还早呢。”
“不睡了，我们……”
王源话说了一半，房间的门铃突然就响了起来，伴随的是小任姐的声音：“源源？源源你起床了吗？快点起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看下时间不过九点，距离下午的航班还有近七个小时，这会儿就来叫起床显然不合常理。
可小任姐明显是有很着急的事情，按了没几下门铃就用她保管的另一张房卡刷开了门，一边走进来一边道：“王源你赶紧起来吧，有急事……”
进了卧室看到王俊凯也在床上不由一愣，但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只跟王源道：“快点快点，赶紧起床，行程有变不回重庆了，直接去沈阳拍摄。”
“啊？什么意思？拍《北国之春》？不是十二月才开机吗演员都没定……”王源和王俊凯对视一眼，一头雾水。
小任姐已经开始帮他整理行装了：“已经定了，为了赶他的档期所以要立刻开拍，具体的事情我路上再跟你说，现在，起床！快点！”
王源看她一副着急的样子也不好多问，接过王俊凯递来的衣服开始胡乱往身上套，倒是王俊凯一边帮他收拾一边问道：“最后定的谁这么大牌？档期不合还要迁就他？”
“是唐瑜。”
“痰盂？”王源一边赶时间一边还不遗余力地抖机灵。
王俊凯却停住不动了，眼神落在王源脸上：“是唐瑜，你不知道？”
见他认真了，王源也收住了笑脸，轻声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没有人不知道唐瑜，他只是在听到的一瞬间不敢相信这一次不止拿到了大荧幕的男二号，还能和唐瑜合作。
童星出身，演技过硬，样貌出众，作品众多，这些都很正常。
而唐瑜不一般的地方在于，他是圈里少有的怪脾气。
不是恃才傲物，也不是当红任性，而是这个人，有那么一点个人特色过于鲜明了。
用圈内某著名评论人的话来说就是，唐瑜文质彬彬的外表和姓名下，藏了一颗唯恐天下不乱的心。
看着王源被小任姐催着，被强哥拉着，手忙脚乱地出了门，甚至连跟他说再见的功夫都没有。
想着关于唐瑜的各种传言。
一直为王源能拿到这个好资源而高兴的王俊凯，突然觉得心情不那么美好了。
有颜有才又有个性，唐瑜这个人，未免也太对王源的胃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