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36
【宁愿两个人抱怨不要一个人挂念。】
看着门外那个人有些欠揍的笑容，王源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瞬间，他做出了自己能力最大范围内的最好反应。
他看了看王俊凯，伸手掀开了那个纸盒，扫了一眼里面的清粥小菜，冷冷道：“不是小龙虾，差评退货。”说着就要关门。
“等一下等一下！”王俊凯眼疾手快扒住门边，“你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怎么能突然吃小龙虾呢？”
王源其实根本没有力气跟他啰嗦，所以直接推了一下他撑着门的手臂，道：“你来这干嘛？外边都是记者，快回去吧。”
他的脸颊上有种奇怪的红晕，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在一起显得很违和，发梢还滴着水，打湿了身上的白T，整个人都是很漂浮的状态，就连那一推都没什么力道。
王俊凯早知道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和休息，但没想到他状态这么差，而且这三个多月都是在屏幕里见到，如今人在眼前才觉出他更瘦了，心里不由有点着急，用了点力气把门推开，开始往房间内搬东西。
王源头晕晕的，又拦了他一下没拦住，只好道：“你快点回去吧，我自己搬。”
“送我来的快递车早就走了，你让我现在大摇大摆出去跟记者碰面吗？”王俊凯毫不费力地把他这话堵了回去，搬完东西后抬头看他还湿漉漉地站在原地，不由叹了口气，“别闹别扭了，快点把头发吹干吃点东西吧。”
王源没动，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在玄关微暗的光线里好看得不得了，看得王俊凯心跳漏了一拍，结结巴巴地重复道：“快、快点儿去，不然要感冒了。”
“王俊凯。”王源还是站在那儿，叫了他一声。
“嗯？”
“你回去好不好？”
王俊凯愣了一下——王源很少跟他这样讲话，王源很少要求他去做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他对王源说这样的话，“可不可以？”，“好不好？”，“行不？”。
王源的回应也都是一以贯之的，“可以可以”，“好”，“没问题”。
可是现在的情况有点不一样。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不好。”
听到这两个字，王源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他真的不希望王俊凯留在这里，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能。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你是因为同情我所以才来的吗？”
王俊凯一愣，他显然没想到王源会说出这种话，脸上立马耿直地写满了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王源下意识地在握紧了手里的毛巾——看到王俊凯生气的样子他还是会怕的。
王俊凯很少生气，尤其是对他，所以无论他平常有多恃宠而骄肆无忌惮，每次看到王俊凯不高兴他还是会手足无措，过去是这样，现在哪怕长得这么大了也还是这样。
不过这一次的事情不只关系到他自己，为了让王俊凯尽快远离这摊浑水，他必须要鼓起勇气来——
“我说，你是同情我所以才来的不是吗？很可怜吧？我，被那些怀疑和丑闻困在这里寸步难行。
“不过不好意思，我不需要你廉价的同情，我现在看到你就觉得很烦，所以你可不可以现在立刻、马上，出去？”
王俊凯把手中的纸盒往旁边一扔，纸盒落在箱子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吓了王源一跳。他看着王源，声音里有无法忽略的怒气：“好笑，同情你？我为什么要同情你？”
“你走的第二年有人曝光我和大学同学恋爱，还发出我跟她去酒店开房的照片，被骂得惨不忍睹，粉丝天天围在公司和学校外面，闹到差点退学，被迫停工三个月。”
“大前年在北京，好不容易有两天假期在家休息，结果赶上有人爆料说朝阳区有人聚众吸毒被举报，是某W姓小鲜肉，我躺着都中枪好吗。”
“前年的这个时候，新专辑被说抄袭，隔了两个月又被传和大我快十岁的前辈同居，好不容易澄清了，又冒出个粉丝说她怀孕了孩子是我的……”
“去年到今年就不用说了，事情就没断过。”
“同情你？我还有力气同情你？你怎么不来同情一下我呢？”
“王源，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你还不清楚？有必要这样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自己折磨自己吗？”
王源默不作声地听他说完这一堆话，突然有些自虐似的跟他唱反调：“你怎么就知道那些罪名是莫须有的呢？”
看着王俊凯一瞬间冷下来的脸色，王源笑了笑，接着道：“你就没想过，也许我真的是为了复出故意回来找你的，也许去年那些巧合都不是偶然，也许……我真的沾了那些不该沾的东西？”
王俊凯盯着王源的脸，突然觉得本该生气的自己此时格外的清醒，王源在想什么他太清楚了，所以他不由地有些犹豫，到底是应该强硬地留下来还是让王源一个人安静地待着——这个决定实在难做，所以只好先使出缓兵之计：“这样吧，你现在去把头发吹干，然后出来吃饭，你吃完饭我就走，好不好？”
知道王俊凯能退一步说出这话已经很不容易，自己想让他走的目的也即将达成，王源见好就收，点了点头道：“好吧，说好了，我吃完饭你就走。”说完转身进了卫生间。
听到里面传出吹风机呼呼的声音，王俊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打电话给Mia：“喂，我这边OK了。”
“王俊凯你怎么不去死你下次再出鬼主意让我开这种破货车送你躲记者我就把王源带回美国你信不信？！”Mia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在电话那边气急败坏地大吼。
王俊凯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有什么办法，Yuna姐打死也不干，再说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所以只好让你牺牲一下了。”
“你最好照顾好王源让他尽快恢复正常，不然今天这笔账我肯定会找你清算的！”Mia咬牙切齿地道。
“这还用你说？王源儿这边有我呢。你呢？那个什么Newt还是旧特的联系到了吗？”
Mia摇摇头道：“还没有，他一般演奏会前都会闭关，最近估计也是，不过不要紧，我已经联系美国那边的朋友直接去找他了，这几天就会有消息的。”
“知道了。”王俊凯皱了皱眉头，“对了，Lucas呢？还是什么都没说？”
“没有，这件事情上他和王源的态度都很奇怪……我还会再跟他谈谈的，你先专心搞定王源吧。”Mia那边似乎忙得很，说完这句话就匆匆挂了电话。
王俊凯放下手机才回过味，觉得“搞定”这两个字怎么想怎么别扭。
吹风机的声音还没停，王俊凯想了想，先把准备好的清粥小菜拿进厨房加热，然后开始收拾Mia准备的一堆东西。
本来他还有点奇怪为什么要准备那么多食物，但在打开王源的冰箱发现里面几乎空无一物时突然反应了过来。
心里顿时难受得不行——去年还不是这样的，在他经常来这间公寓的那个时候，这间厨房就像个食品店一样，柜子里、冰箱里、餐桌上，都被堆得满满当当。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们之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带着对王源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他真的是恨自己的。
王源从卫生间出来时发现堆在玄关的东西已经都收好了，窗户被打开，房间里的空气和气氛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王俊凯正在厨房忙忙碌碌。
听见他出来，王俊凯连忙回过身招呼他吃饭：“快过来快过来，不然一会儿又要凉了。”
王源脚步迟疑地向他走去，看着他为自己拉开椅子，端碗递勺子，然后坐在旁边，一脸期盼地等着自己吃饭，忍不住道：“王俊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奇怪？”
王俊凯没在意他的吐槽，只是催他：“快吃吧快吃吧。”
王源其实没有半点食欲，甚至看到眼前的食物会觉得微微有些反胃，但是想着得让王俊凯赶紧离开，便还是乖乖拿起勺子去对付那碗粥。
吃了没几口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旁王俊凯专注的视线也让他有些焦灼，心里烦躁起来，忍不住转过头打算质问王俊凯到底要干嘛。
不料一转头就跌进王俊凯桃花眼的陷阱里——那个眼神太专注太温柔了，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让他觉得沉溺，明明是他熟悉的王俊凯的眼神，但是看起来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一样，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因为自己被理不清的记忆影响了判断力，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开始晕晕乎乎……
王俊凯其实被王源突如其来的转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过去的他经常这样，忍不住看一眼王源又怕被发现，迅速地挪开视线——但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王源亮晶晶的眼睛已经捕捉到了他的眼神，也许是因为王源微红的脸颊，也许是王源因为喝粥而湿漉漉的嘴唇……他没能移开视线，没能隐藏好自己不用看都知道有多温柔的眼神。
时间仿佛停止，呼吸仿佛屏住，心跳仿佛暂停……
可曾体会过么？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人的感觉。
他们从来都是羞涩的、不安的、暗戳戳的，不明所以地喜欢看对方，却又不明所以地怕被发现，所以总是偷偷侧目，总是迅速移开，总是避免对视。曾有过的对视大多数都发生在唱歌或是需要眼神交流的时候，不过也都是一触即走，从不敢粘连。
即便是那样蜻蜓点水般的目光接触，都能让两个人心内荡漾许久。
更何况此时此刻，他们的目光仿佛十指相扣般紧贴，他们的眼神没来得及做任何遮掩，他们就这样一不小心跌进对方的眼里，难以抽身。
不知过了多久，王俊凯察觉王源的眼神开始游离漂浮，看着自己的神情也不是太好，忍不住开口打破两人之间难以言明的氛围：“王源儿……你在想什么？”
王俊凯很想知道王源在这样看着他的时候在想什么，他希望跟他的想法是一样的，却又有些忐忑不敢确认，所以他问了，就算得到答案有可能让他失望也问了。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王源会说出了两个让他几乎崩溃的字——
“想吐。”
下一秒，还没等王俊凯做出反应，王源就站起来冲进了卫生间，因为速度太快还带翻了自己坐的椅子。
王俊凯大惊失色，连忙跟了过去，可惜王源进去的时候顺手锁了门，所以他只能在门外干着急：“王源！王源！你怎么了？”
听到卫生间里咳嗽和干呕的声音，王俊凯只觉得自己要发疯了——王源刚才就没吃几口东西，身体到底是脆弱到什么程度才会喝几口粥都吐出来？！
里面的人有多难受他不敢想象，站在外面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无法承受，只能使劲拍着门叫他，用声音发泄心慌，用疼痛惩罚自己。
过了大约有五六分钟，里面才传出王源的声音：“别拍了，门要破了。”
王俊凯一怔，下意识又拍了几下：“你怎么样？快开门！”
王源没回答他，只有一阵水流的声音。
又过了两三分钟，门锁打开——王源脸色惨白地走了出来。
王俊凯看着他，过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想让我担心死吗？”
昏昏沉沉的王源低着头，看见他因为用力拍门而发红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想说点什么，但是身体不受控制，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好像有一道白光闪过，然后就变成了一片漆黑——
王俊凯眼睁睁地看着王源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在王源跌入怀中的那一刻，王俊凯心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他的小朋友还和以前一样轻飘飘的。
在两个人都还是少年的时候，在他还没有长大成为有力气的成年人的时候，他就已经这么觉得了。
在海边扛起小朋友时，在操场上公主抱小朋友时，在小朋友坐在他的腿上时……在无数个这样那样的时刻里，他觉得小朋友真的好瘦，真的好轻，真的应该多吃一点。
没想到，跨过五年的空白，再次抱住他的小朋友时，这个感觉却没有变。
这种心情真的很奇妙，就好像，虽然隔了那么久，可是这个人还是这个人，一如既往瘦削，一如既往单薄，一如既往地牵动自己的全部情绪。
不过这种久违的感觉持续了只有一刻。
下一刻他就慌乱得不能自己，把王源放在沙发上，试图唤醒他。
直到发现王源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所以倒下，王俊凯这才稍微镇定了一些。
习惯性地为王源理了理刚才弄乱的头发，却在手抚过额头的一瞬间发现手下的皮肤有些温度过高了。
又忙不迭地去翻Mia准备好的药箱。
看到体温计上的38.5，王俊凯觉得自己简直是迟钝到极点了——王源恍惚的眼神，微红的脸颊，虚浮的脚步，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却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没好好吃饭的缘故。
放下体温计，他犹豫了一下，俯身再次抱起了王源，把他转移到了卧室的床上，替他掖好被子，然后去药箱里翻找合适的药。
忙忙碌碌半天，终于把退烧药混在粥里让王源吃下去了一点，看着他似乎没有再一次吐出来的趋势，靠在床上睡了过去，王俊凯这才稍稍放心。
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视线扫过他睫毛下的阴影，扫过他的鼻梁和嘴唇，一不小心下滑落在他清瘦的锁骨上——那样精致漂亮的锁骨，却又是那么纤细，让看的人心尖上痛了一下。
不安分的目光最后落在王源紧握的手上，这才发现不知是因为做梦还是身体不舒服，他的两只手都是紧紧握着，用指尖掐着手掌的肉。
看到他被掐得发白的掌心，王俊凯不由皱了皱眉头，伸手拿过他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搓揉着，一点一点地，直到他放松下来，张开了手指。
这双手真好看，皮肤白皙，手指修长，骨节漂亮，唯一让王俊凯有些不满的可能就是方才掐到手掌的指甲吧。
想了想，站起身去卫生间找到了指甲剪，然后回到卧室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双手，开始为他剪指甲——
这是小的时候替他做过的事情，虽然只有一次。
想一想，真的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是对小师弟难得耐心的照顾，现在是对心上那个人的情不自禁。
那个时候的小师弟，现在成了他喜欢的人。
不对，那个时候的他，其实也是喜欢他的。
只是那份喜欢，在不知不觉当中逐渐深厚，逐渐专注，逐渐变得独一无二。
怎么办？好喜欢他，真的太喜欢他了。
当十根手指的指甲都变得整齐圆润后，王俊凯满意地笑了笑，目光却黏在微红的指尖上挪不开。
踟蹰良久，终于忍不住，俯下身。
把唇印在了微凉的指尖上。
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虽然紧闭着双眼，但是睫毛似乎颤了颤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