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32
【还记得那种喜欢到不行了的感觉么？我记得，只是再也不敢了。】
跨年的那天晚上王源窝在沙发上和父母一起看了会儿电视，然后不到十点钟就说着累了回房间休息。
他想他自己还没做好在电视上看到王俊凯的心理准备，更重要的是，他怕自己克制不住的情绪会让父母担心难过。
不管是六年前他忍不住说出心底秘密时，还是如今他情绪郁郁地回到家乡时，父母都给了他最大的包容和理解，所以他决定至少把表面上的情绪整理好，不让他们忧心。
躺在床上快到零点也没有任何睡意，他没有想王俊凯，也没有想任何事，就只是那样躺着，心里空落落白茫茫的一片。
自从圣诞夜对王俊凯坦白之后，他就察觉到自己这样奇怪的状态，曾以为会有的失落、难过和痛苦通通都没有出现，只有干干净净的空茫。
甚至回到重庆也是，看到那些熟悉风景的一瞬间所浮现的他和王俊凯最初的记忆，如同昙花一现，盛放之后反而花谢花飞，再也捉摸不到了。
原本他只是分不清楚那些让他暧昧又心动的事情是回忆还是臆想，但是这一次故地重游却让他们那些年少单纯的过去都模糊了——那些年一点一滴、小心翼翼积攒下的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消逝了。
王源想着，这也许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又或者就是他自己心底的意思。
如果……如果给他一个机会重新来过的话，他还会选择喜欢王俊凯吗？还会决定承受少年时期的痛苦拉扯，承受远走他乡的寂寞孤苦，承受再次失去的痛彻心扉吗？
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他不后悔曾经发生的一切，但他也不想要再重蹈覆辙了。
他正在忘记关于王俊凯的一切，因为他还记得那种喜欢到不行了的感觉，他记得，真的记得，所以再也不敢了。
原本就不该存在的那份感情，将他一次次逼上绝路的感情，早就该结束了。
零点钟声即将响起，王俊凯从舞台上降下，跟工作人员道声辛苦和新年快乐，准备回去休息。
回休息室的路上他又开始走神——这两天他总是会这样，一不小心就放空，开始不受控制地想东想西。
也许是因为又是新年，也许是因为圣诞夜发生的事情，他总是会想起Mia曾经给他看过的那个视频，王源在新年夜撕心裂肺哭泣的样子让他觉得心痛不已，和好之后他在心里对自己发誓不再让他以那种方式度过新年，但是没想到之后的机场事件和圣诞夜突如其来的告白将一切都打乱。
如今正是新年夜，他身在北京进行跨年表演，却不知暂停活动好几天的王源究竟在哪里做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又一个人在哪里悲伤难过，这让他如何能够不郁闷？
心事重重地回到休息室，却奇怪地发现里面只有Yuna姐一个人，正站在房间中间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怎么了？”王俊凯没找到助理，只好自己脱下演出服的外套，寻寻觅觅找水喝。
等他坐在沙发上开始休息后，发现Yuna姐还站在原地，不由有些纳闷：“到底怎么了？又出什么事情了？”
Yuna姐犹豫了一下，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他：“有件事情，我前两天一直没有告诉你。”
王俊凯一边接过手机，一边笑了笑：“你没告诉我的事情多了去了。”
但是在实现落在屏幕上的一瞬间，他的笑容突然就僵硬了，脸色难看得吓人——
上面是Mia的信息：
“王源状况不太好，我送他回重庆了。”
新年的第一天，王源起得很早，不，应该说他没怎么睡。
无论是新年钟声响起也好，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入也罢，他都是静静地躺在哪里，甚至当他想要思考些什么的时候，大脑都没办法给他找到信息——过去的那些年里，他好像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王俊凯身上，其他事情都做得不怎么走心，以至于有一天不再想了的时候，发现自己也没剩下其他什么。
所以王源起床了，他打算趁时间还早出去走走，为自己空荡荡的心找些新的东西来填补。
他想着，如果出门先看到了好吃的东西，那就开始学做菜，成为一个能够自给自足的吃货；如果出门先看到了书店，那就每天都读书，也许三四十年后会变成老学究；如果出门碰到了花店，那就去买些种子，重新打造一下自己公寓里的绿植角……
他想了很多，他觉得在忘记王俊凯之后他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他还可以拥有基本完整的人生，他还是可以无所不能，除了……
可能除了还可以再爱一个人吧。
但可惜的是，在走出大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王俊凯。
王俊凯就站在楼下，黑色外套和白色毛衣夹裹着一身寒意，定定地注视着他。
清晨的温度接近零度，虽然没有北京那么冷，但是站得久了人也难受，此时王俊凯有些发白的嘴唇似乎在告知着王源这个人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
王源感觉有一阵冷冷地风也灌进了他胸膛里，吹得心脏冰凉。
他不知道王俊凯怎么会在这里，昨天还在跨年晚会上表演的人，如果不是演出结束就赶着上了飞机那就是瞬间移动了。
他不知道王俊凯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因为知道了自己身体不好所以来探望？还是因为要说清楚圣诞夜没能表明的态度？
他其实有点怕见到王俊凯，他现在关于两个人之间的记忆是很混乱的，太多事情分不清楚真假，现在又是在重庆，如果王俊凯触景生情说些什么他可能一不小心就要露馅。
脑袋里面的问题太多，王源站在楼道门口犹犹豫豫半天才向王俊凯走去。
王俊凯看着他站在不远处，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不知道心里纠结了多少事情才向自己走来，不由觉得心被刺痛了。
等到王源走近了，他又发现王源远看还不错的气色其实是脖子上的红围巾衬得，实际上的脸色苍白憔悴，好像风吹一吹就要倒了。
又是一阵心疼，王俊凯觉得自己的心脏因为王源变得越来越不好了。
那十几步的距离王源摇摇晃晃走了好久，久到王俊凯打消了站在原地耍酷的念头，两步上前到了他面前。
王源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想要倒退一步却被他拉住了围巾，不知所措了一下，然后开了口，声音干涩：“怎么在这里？”
王俊凯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新年快乐。”想了想又道：“早上好。”
总算赶上了，幸好赶上了。
虽然没能一起跨年，但是可以在新年第一天的早晨第一个说“新年快乐”，就好像一起跨年了一样，能够说一年中的第一个“早上好”，就觉得说不定今年的每一天都能说“早上好”，似乎是个好兆头不是吗？
但是王源对这个回答似乎并不满意，他皱了皱眉头，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
王俊凯看到他这个表情心情突然很好，过去王源经常露出这样懵懵的表情，有的时候是因为搞不懂拍摄导演的意思，有的时候是因为在片场迷路，更多的时候是因为正在放空大脑专心吃东西，每一次都可爱得不得了。
视线落在王源露在毛线帽外的耳朵上——过去王源就是这样，把帽子当装饰，一点都不心疼自己在寒风中发红的招风耳。
他自己不心疼，但是王俊凯心疼，所以像从前那样忍不住伸手把他的帽子拉下来遮住耳廓。
王源的反应也和过去如出一辙，默默地把帽子重新推回去。
王俊凯执着地再拉下来，王源就再推上去，两个人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反复几次，王源的头发被弄得乱糟糟，王俊凯索性取下他的帽子，伸手胡噜几下为他顺了顺毛，然后重新把帽子戴回他认为的理想位置。
“王俊凯……”王源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听说你身体不好，怎么回事？看医生了吗？”王俊凯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只能直接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王源一怔，想了想就知道是Mia说出去的，但看情况并没有把自己的问题和盘托出，所以心里松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没有什么问题，就是累了，休息一下。”为了让这个答案听上去更真实一些，他又加了一句：“也太久没有回家了。”
王俊凯点点头，问道：“那现在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并没有……”王源低声道。
“那就好，”王俊凯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摆摆手示意，“走吧。”
王源一头雾水：“啊？去哪儿？”
王俊凯没回答他，而是唇角带着笑意，揽过他的肩膀转身拉着就走。
似乎也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王俊凯开着车在路上绕了一会儿才找到正确的路，不过一旦调取记忆中的文件成功，接下来就非常顺利了。
重庆不比北京，假期第一天的早晨马路上车并不多，王源庆幸王俊凯没有开那辆过于拉风的918吸引路人的注意力。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情绪中满是迷惑和不解。
不过只是暂时的，等王俊凯开车驶过的路线渐渐明了之时，王源突然反应过来王俊凯想要做什么了——
六点多天蒙蒙亮的时候，日月光中心几乎没有人。
王俊凯拉着王源跳上那个曾经合唱过的小舞台，推搡着他嚷嚷着要唱歌。
王源没有理他，在舞台上走了几圈，然后忍不住说，现在看起来这个舞台真的好小好矮。
他们都长高了，都长大了，经历过的大舞台早已数不胜数，曾经踏上这个舞台时的青涩和紧张早就被丢在了时光里，连同那两个小小的少年一起，一去不复返了。
那天他们没有唱歌，只是并肩在舞台上坐了一会儿，看到太阳露头，渐渐有人走动后，就悄然离开了。
早上没有吃饭就出了门，不到十点王源就饿得肚子前心贴后背。
王俊凯把车停在八中附近，扯了王源的帽子围巾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然后历尽千辛万苦去打包两个人过去常吃的面。
王源看着王俊凯一脸严肃又鬼鬼祟祟的样子，有点想笑。
真的好怀念啊，那些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露天的小桌边吃面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两个小屁孩虽然还不够帅，虽然还踮起脚尖都够不到梦想，但是却足够快乐。
后来两个人挤在车里吃面，王源理直气壮地把汤汁溅得到处都是，王俊凯却只是笑，一边笑一边拿着纸巾替他擦脸。
填饱肚子一本满足的两个人没办法下车散步，只好开着车在路上兜圈子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两所学校间的这条路不知有多熟悉，感觉每一个角落都能找到一点过去，王俊凯一边开着车一边就听到王源忍不住的碎碎念：“可惜不能去吃火锅，太可惜了……”
心里有一种叫做宠溺的东西一不小心就泛滥，昏了头的王俊凯为了安慰小兔子，再次冒着“生命危险”变装扫荡了南开附近的零食店。
曾经为他买了奶茶却在路上忍不住喝掉，曾经让他给自己买过烤肠当夜宵，曾经两个人捧着棉花糖自拍让朋友圈都甜了起来……
而现在，不管是棉花糖也好，奶茶也好，烤肠也好，好像都是过去的味道，好像又都不是了。
万达广场和三峡广场在假期都是人满为患，只能开着车多转几圈、多看几眼。
似乎还有人推着音箱等人来点歌，只是不知道还是不是两元一首。
似乎那家甜品店还是人满为患，只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为他们而来。
到公司楼下的时候看到有很多小女孩在外面等着，不过等得都是不知多少辈之后的小师弟了。
就连当时拍自习室打架戏份的那个角落，现在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热闹得难以想象曾经几乎空无一人。
就是这样啊，有些东西变了，又有些东西不变，既不让人放心，又不让人放下心，凭空吊在那里，全身难受。
到洋人街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有四处闲逛的人，但是因为游乐设施已经基本关闭，所以倒也不算热闹。
王源不知道王俊凯许了多少钱才叫停了即将关闭小摩天轮的工作人员，答应他们再转一圈。
以前总想去游乐园，可是既怕被认出来，又没有太多时间，等到成年了，自立了，却发现没有了那么想去的情绪，想一起去的那个人也不在身边。
如果抛去录节目的话，关于两个人的游乐园的记忆还停留在2012年世界末日的那一天。
所以现在，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摩天轮，也足够难能可贵了。
随着慢慢升起的高度，洋人街的夜景映入眼帘，连同半个重庆，一起跌落在王源心里——
不可否认，重庆对他们来说是最特别的地方了。
重庆是从小长大的故乡，是最初相识的地方，是陪伴彼此走过漫长岁月的路径，是他们在各地辗转奔波时唯一能够安心的所在。
这里印刻的何止是记忆，何止是过去，何止是彼此。
王源又一不小心陷入几天前刚回到重庆时的情绪里——
目之所及，即使是朦朦胧胧的夜景，也能察觉无论在哪里都有他俩。
他还是会在灯光中看到自己和王俊凯的身影，在风声中听到他们曾经的笑声。
——他突然就明白自己在自欺欺人，有些事情他是记不清楚了，比如成年后再次相遇的纠结与磕绊，但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忘记或者他躲在家里几天就能忘记的，比如他和王俊凯无可替代的少年时光。
哪怕中途他的感情不小心走上了歧路，哪怕他们分别五年，哪怕这一年来发生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他也没有办法抹杀他们曾经两小无猜的过去，曾经肆意欢笑过的日子，曾经彼此依偎的时光。
这样想着，王源觉得他好像明白王俊凯的意思了。
王俊凯带着他走过年幼时候走过的路，去做那些曾经做过的幼稚的事，去找他们最初相遇的那些回忆。
其实是想带他回到过去。
回到他们单纯看待彼此的那个过去。
他不由想着，王俊凯应该是真的在乎自己这个兄弟的，所以才在最开始猜到自己心意时选择回避和委婉地拒绝，所以才在自己直接告白后不当面拒绝反而带自己来重温当初的回忆。
我不能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可你还是我最重要的兄弟和朋友。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王俊凯看着坐在对面安安静静看着夜景的王源，目光忍不住在他的侧脸上流连，几乎要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
他知道王源因为喜欢自己而挣扎过、痛苦过、悲伤过，他也知道王源圣诞夜的告白其实是压抑到极致的自弃，他还知道王源这次回到重庆休养和自己有莫大的联系。
他知道自己理清感情、接受事实、找到勇气的过程花费了太多的时间，他也知道自己做得还远远不够，他还知道自己仍旧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清楚。
他依旧莽莽撞撞、迷迷糊糊，甚至没脱去过去那种横冲直撞的傻气，但是他至少弄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能以灵魂知己的名义，去错过不该错过的人，去蹉跎不该蹉跎的青春。
这个世界上，就是王源，还是王源，比任何东西，都更重要。
所以他来了，来到重庆，来到王源身边。
所以他带着王源走过过去曾经走过的路，想让王源明白他的感情也开始于很久之前。
所以他制造了这个能够补救过去错误的机会，打算把早就该说的那些话说出口。
即使他们可能都没有准备好，他也要说出口。
“王源儿。”王俊凯轻声叫了他一声。
王源回过头看着他，神情平静：“怎么了？”
“我有话想对你说。”王俊凯握紧了放在口袋里的手，紧到手心似乎能感觉手里那个银牌上的虎纹。
“我知道。”王源笑了笑，指尖狠狠掐着手心。
“不过，让我先说好不好？”
